EIDOS Cafe 晴境易得咖啡館

假日難得偷閒,本想去東區咖啡廳寫寫字的我,一時興起,往安東街走去。正如印象,安東街便當店、麵攤不少,週間滿足忠孝復興一帶的上班族。

我步行時,已經在 Google Map 過濾一輪,人到現場時仍是失望。多數咖啡廳的內用區與 Google Map 上的圖片相比,小的廣告不實;或座位近的毫無隱私;或桌椅只顧客人眼睛,不顧客人的肩與腰。走了十五分鐘,我喪氣的把手機丟入帆布袋,憑印象迷路:最不濟就去幾條街外的路易莎。

我對連鎖咖啡廳沒有敵意,只是當下,我期待滿布的可能。如火柴挫其盒邊。更多時候,我去連鎖咖啡廳,喜歡怡客咖啡。加值一千送飲料折抵卷,廁所通常比星巴克乾淨。近一年多的居家辦公,週一圖書館休館,我在怡客度過。早上九點光臨,座位任選,或在高腳椅,或在長桌,或在四人座。特別我家附近的怡客,吧檯在一樓,座位在二樓,選對角落,我能更自在。

我又走了十分鐘,無所獲。那家應該存在的路易莎,在我反覆與 Google Map 對比後:倒了。我一時悔恨沒有往東區走,人擠人如何,大家都在照相如何,至少能吹冷氣喝涼。心裡嘀咕時,經過VWI by CHADWANG,恍若綠洲,潔白的店鋪,落地窗一片,淺色的桌椅,舒適。走近兩步,裡頭男男女女,衣裝講究,高談闊論的手舞足蹈,畫面精緻的沒有意外。如果坐在其中,寫出的段落肯定跟公文一樣無聊。

我拐了幾個街角,撞見一條筆直大街,翠綠的樹矗立一排,柏油路與兩側的陽台滲出一派和氣,我確信這條街有間咖啡廳,必須有間咖啡廳。晴境易得咖啡館在路的右側,挺直湛藍的遮雨棚與金屬質地的落地招牌,店門口俗艷的下午茶促銷海報與立牌,我心竊喜,會是間我能自在的社區咖啡廳吧。

一開門,裡頭有些昏暗,人不多,桌椅間隔得當,拿出紙筆寫字不尷尬。尤其那椅子,靠背與坐墊都飽滿,一看就很耐坐。尋聲見人,年輕男子抱著電吉他,在門右側的表演舞台試音,反覆一段炫技的舒服旋律,台前坐著一名粗壯男子,前一秒正跟吉他手聊天,此刻轉向我:內用一位嗎?

點好冰美式,我坐入近廁所的角落。冰美式是我在Y咖啡的最愛,晴境易得與Y咖啡如此相像,我必須試試晴境易得的冰美式。入口均衡中帶點甜味,沒有個性,Y咖啡的不同,有稜有角,以麥芽糖的味道為底,核果的甜味為介,襯起日曬耶加桀驁不馴的酸香。

大學的我本來在一家中餐廳打工,看見Y咖啡在PTT徵工讀生,即刻寄出履歷。收到回音後,騎車赴約。Y咖啡隱身靜謐的社區,金屬門欄以植物趨光之姿蜷曲後伸展,於後一排植物恣意,一切生機盎然,卻如結界,阻擋我的去路。我在附近的街弄閒晃好久,沒膽踏入,最終壓線進門,所幸綁馬尾的年輕老闆娘很親切,得知我有餐飲打工經驗,便與我確認最早可以上班的時間。

那時的我為何踏不進Y咖啡呢?不可考。確定的是我的躊躇。或許自覺配不上美麗的咖啡廳,曾一百餘公斤,過胖的身軀,只敢去麥當勞、中餐廳打工,赴約面試前,肯定還買了幾件新衣服吧。確定的是那時的我不懂咖啡。剛到淡江唸書時,我在圖書館側門的小七順道幫同學S買拿鐵,S說不要加糖,我很驚訝,誰拿鐵不加糖,Latte不是糖的意思嗎?又,在Y咖啡員工訓練時,老闆娘與我跟同事A說,吧檯每天開工前,至少要喝一杯濃縮,確保品質,並遞給我們各一杯。我倆喝了皺眉頭,怎麼又鹹又酸又苦呢?老闆娘愣了一下,問我們不喜歡咖啡,怎麼想在咖啡廳工作呢?老闆娘肯定很受傷,悉心遞上自信的咖啡,卻被兩個門外漢冷淡以對。

我踏進的是無以名狀的想像。能是廣告為刺激消費所描繪對美的想像。高中的我,為了一杯星冰樂,偷拿爸爸錢包裡的千元鈔票,坐在星巴克焦躁的左顧右盼的翻著小說,喝著飲料,讀不過兩行,離開前還買了一張陳列在櫃檯的爵士樂合輯。能是票房電影、翻譯小說的潛移默化。故事的轉折好發於要角們在咖啡廳的一次對話,形塑我對都市人的想像。如今我喝懂咖啡,咖啡成癮,曾經為了咖啡品質,從自烘咖啡廳買豆子在家裡、辦公室手沖;近來生活愈發懶,又愁購屋頭期款沒著落,賴早餐店的三合一和家中的Nespresso膠囊咖啡解癮;居家辦公在家悶枯時,外出與連鎖咖啡廳為伴。這麼委屈味蕾,只在週末或些獨處時刻拜訪咖啡廳。

離開晴境易得時,舞台上的搭檔已經演奏了一段時間,女生抱著木吉他,在曲目間說著與音樂的故事。她在大學社團認識了Fingerstyle這曲風,訝異一個人一把吉他,能在敲擊彈奏間展演一個樂隊,因此勤於練習,疫情前,晴境易得的老闆與她聯繫,詢問表演意願,她答應且珍惜每次的表演機會,疫情雖然讓晴境易得的表演停擺,她因為Cicada同為電影配樂編演的邀請,沒有閒著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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王虫畫室

在咖啡廳的魚缸裡,金紅色的我在藍色裡悠游。舞動胸鰭,舞動尾鰭,奮力搖擺。一不小心,躍出正圓形的玻璃,舞鰭為翼,飛成一隻迷你的龍,在王虫畫室的天上俯視。 牆上的燈盒,以暗色木條,框住米色透光片,露出米中帶白的幽光;吧檯上昭和風格的燈具,流出乳色的白光。雙雙輝映在我的鱗片,我閃耀成一尾神獸。 吧檯裡戴貝雷帽的店員優雅幹練,此刻看向一位客人。客人沒戴口罩,從遠方的座位起身,追向奔馳的店貓,大喊「等等我啊」,雙雙戲劇化的跑向畫室。貓早一步溜進,客人只能在門外嘆氣。畫室門口寫:請勿進入。 在貓領著人的時間,我貼著牆,撫過幾扇毛玻璃,沿畫室的落地窗神遊。聽三個學生拿筆電、iPad討論作業;見我以人的形體,微微駝背,坐近畫室入口,讀從書牆取出的《藍色時期》,被那位客人突如其來的舉動驚擾。 低色彩飽和的店家,把繽紛留給畫室旁的書牆。牆中有漫畫、攝影集、畫冊、圖文集,色彩斑斕。店家的Instagram如出一轍,

從母姓

上班時間,男友捎訊說,訂到台北到台東的火車票,最遲明天取消。不久,說訂到回程票,不過時間不理想。 成天嚷嚷回台東,不曾動作的我,心在猶豫是否成行,手在按訂票頁面的更新鈕:兩天一夜太不像話,先訂到合理的回程票再猶豫。 折騰到天黑,總算是趟從容的三天兩夜,若不是疫情,前一週訂票不可能這麼好運,木已成舟,該順水推舟,我跟男友強調,我雖是台東人,吃住在家,美食我不熟,美景不論山線、海線都得開車,此行徒步,只能在舊火車站附近晃晃,很無聊。 「台東人」是我來台北後譁眾取寵的說法,我從沒長居台東的記憶。小時在台東的記憶,都聽親戚說,我多愛跟外公撒驕,吵著上鯉魚山買點心吃,吵著走不動要背下山,小學我便到高雄、桃園讀書,五年級在永和住下。跟同學自我介紹,說搬遷太冗贅,「台東人」挺魔幻,班上沒有,張惠妹正紅,同學會好奇我是不是原住民,我能接著說自己有八分之一的阿美族血統,話題圓滿。這說法有些底氣,外公過世前,

「純文學」及其制度

每到年末,男友都會炫耀自己讀了幾本書,去年我一時興起,問他讀了幾本文學作品。 「幾乎都是文學。」 「不要算偵探小說,那不是文學。」 「為什麼偵探小說不算文學?」 「有沒有讀純文學?」 「什麼是純文學?你還沒回答我,為什麼偵探小說不算文學?」 我矇了,我怎麼說這麼沒品的話,偵探小說當然是文學。讀《日本近代文學的起源》時,我反覆咀嚼書中引用漢娜·鄂蘭的這句:構想烏托邦的人,是該烏托邦的獨裁者。每到書店都想「整頓」文學區的我,是不是獨裁者?我依然覺得文學區中許多書,應該歸類在「暢銷書」而非「文學書」,別假文學之名。 身為讀者,自然有自身的評價方式,礙於才疏學淺,我很難說清。譬如純文學是什麼?訴諸專家,我們翻閱文學獎得獎作品們,姑且稱之為純文學,不難發現其同質性,那麼,我們又有什麼理由以僵化的文字與結構唾棄類型文學?又,我們以僵化的反義,「流動」或「能動」來定義純文學,我們又如何判斷它們移動方向間的優劣呢?

咖啡基本教義派

L叔個子高,一百八十多,四肢又細又長,跟竹竿一樣;下巴有些戽斗,臉長不至於是馬臉,膚色稍白;舉止談吐老成,當年二六、二七,常遭誤會是三六、三七。形象如此鮮明的L叔,與我同住永和,十年來一次也沒遇到。 我讀大學時,在Y咖啡打工,L叔是正職。我們常一起搭班。他喜歡站吧檯做飲料,與常客聊天;我喜歡在外場點餐、送餐,在廚房出餐,兩人默契又有效率。那時店開不久,平日客人不多,有時日營業額甚至沒破萬,很閒。我們時而聊天,公私不避;時而讀書,靜靜坐著;時而把吧檯作咖啡實驗室。L叔追尋理想的味道,我很受他感召,我們在義式咖啡機前,調整填壓咖啡粉的力道、打奶泡的溫度;我們在手沖臺前,嘗試不同的水溫、咖啡粉粗細、注水手法。一不小心一天喝了六、七杯咖啡,便到戶外抽煙,用尼古丁撫慰暈眩。 我雖與L叔一同實驗,身為打工仔,又礙於咖啡知識有限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