書外的文學是生活

Latest

王虫畫室

在咖啡廳的魚缸裡,金紅色的我在藍色裡悠游。舞動胸鰭,舞動尾鰭,奮力搖擺。一不小心,躍出正圓形的玻璃,舞鰭為翼,飛成一隻迷你的龍,在王虫畫室的天上俯視。 牆上的燈盒,以暗色木條,框住米色透光片,露出米中帶白的幽光;吧檯上昭和風格的燈具,流出乳色的白光。雙雙輝映在我的鱗片,我閃耀成一尾神獸。 吧檯裡戴貝雷帽的店員優雅幹練,此刻看向一位客人。客人沒戴口罩,從遠方的座位起身,追向奔馳的店貓,大喊「等等我啊」,雙雙戲劇化的跑向畫室。貓早一步溜進,客人只能在門外嘆氣。畫室門口寫:請勿進入。 在貓領著人的時間,我貼著牆,撫過幾扇毛玻璃,沿畫室的落地窗神遊。聽三個學生拿筆電、iPad討論作業;見我以人的形體,微微駝背,坐近畫室入口,讀從書牆取出的《藍色時期》,被那位客人突如其來的舉動驚擾。 低色彩飽和的店家,把繽紛留給畫室旁的書牆。牆中有漫畫、攝影集、畫冊、圖文集,色彩斑斕。店家的Instagram如出一轍,

EIDOS Cafe 晴境易得咖啡館

假日難得偷閒,本想去東區咖啡廳寫寫字的我,一時興起,往安東街走去。正如印象,安東街便當店、麵攤不少,週間滿足忠孝復興一帶的上班族。 我步行時,已經在 Google Map 過濾一輪,人到現場時仍是失望。多數咖啡廳的內用區與 Google Map 上的圖片相比,小的廣告不實;或座位近的毫無隱私;或桌椅只顧客人眼睛,不顧客人的肩與腰。走了十五分鐘,我喪氣的把手機丟入帆布袋,憑印象迷路:最不濟就去幾條街外的路易莎。 我對連鎖咖啡廳沒有敵意,只是當下,我期待滿布的可能。如火柴挫其盒邊。更多時候,我去連鎖咖啡廳,喜歡怡客咖啡。加值一千送飲料折抵卷,廁所通常比星巴克乾淨。近一年多的居家辦公,週一圖書館休館,我在怡客度過。早上九點光臨,座位任選,或在高腳椅,或在長桌,或在四人座。特別我家附近的怡客,吧檯在一樓,座位在二樓,選對角落,我能更自在。 我又走了十分鐘,無所獲。

從母姓

上班時間,男友捎訊說,訂到台北到台東的火車票,最遲明天取消。不久,說訂到回程票,不過時間不理想。 成天嚷嚷回台東,不曾動作的我,心在猶豫是否成行,手在按訂票頁面的更新鈕:兩天一夜太不像話,先訂到合理的回程票再猶豫。 折騰到天黑,總算是趟從容的三天兩夜,若不是疫情,前一週訂票不可能這麼好運,木已成舟,該順水推舟,我跟男友強調,我雖是台東人,吃住在家,美食我不熟,美景不論山線、海線都得開車,此行徒步,只能在舊火車站附近晃晃,很無聊。 「台東人」是我來台北後譁眾取寵的說法,我從沒長居台東的記憶。小時在台東的記憶,都聽親戚說,我多愛跟外公撒驕,吵著上鯉魚山買點心吃,吵著走不動要背下山,小學我便到高雄、桃園讀書,五年級在永和住下。跟同學自我介紹,說搬遷太冗贅,「台東人」挺魔幻,班上沒有,張惠妹正紅,同學會好奇我是不是原住民,我能接著說自己有八分之一的阿美族血統,話題圓滿。這說法有些底氣,外公過世前,

「純文學」及其制度

每到年末,男友都會炫耀自己讀了幾本書,去年我一時興起,問他讀了幾本文學作品。 「幾乎都是文學。」 「不要算偵探小說,那不是文學。」 「為什麼偵探小說不算文學?」 「有沒有讀純文學?」 「什麼是純文學?你還沒回答我,為什麼偵探小說不算文學?」 我矇了,我怎麼說這麼沒品的話,偵探小說當然是文學。讀《日本近代文學的起源》時,我反覆咀嚼書中引用漢娜·鄂蘭的這句:構想烏托邦的人,是該烏托邦的獨裁者。每到書店都想「整頓」文學區的我,是不是獨裁者?我依然覺得文學區中許多書,應該歸類在「暢銷書」而非「文學書」,別假文學之名。 身為讀者,自然有自身的評價方式,礙於才疏學淺,我很難說清。譬如純文學是什麼?訴諸專家,我們翻閱文學獎得獎作品們,姑且稱之為純文學,不難發現其同質性,那麼,我們又有什麼理由以僵化的文字與結構唾棄類型文學?又,我們以僵化的反義,「流動」或「能動」來定義純文學,我們又如何判斷它們移動方向間的優劣呢?

咖啡基本教義派

L叔個子高,一百八十多,四肢又細又長,跟竹竿一樣;下巴有些戽斗,臉長不至於是馬臉,膚色稍白;舉止談吐老成,當年二六、二七,常遭誤會是三六、三七。形象如此鮮明的L叔,與我同住永和,十年來一次也沒遇到。 我讀大學時,在Y咖啡打工,L叔是正職。我們常一起搭班。他喜歡站吧檯做飲料,與常客聊天;我喜歡在外場點餐、送餐,在廚房出餐,兩人默契又有效率。那時店開不久,平日客人不多,有時日營業額甚至沒破萬,很閒。我們時而聊天,公私不避;時而讀書,靜靜坐著;時而把吧檯作咖啡實驗室。L叔追尋理想的味道,我很受他感召,我們在義式咖啡機前,調整填壓咖啡粉的力道、打奶泡的溫度;我們在手沖臺前,嘗試不同的水溫、咖啡粉粗細、注水手法。一不小心一天喝了六、七杯咖啡,便到戶外抽煙,用尼古丁撫慰暈眩。 我雖與L叔一同實驗,身為打工仔,又礙於咖啡知識有限,

我想變成吳爾芙一天

第一次看《時時刻刻》是在大一的課堂,說著吳爾芙1925年出版的《達洛維夫人》如何影響1950年代、2000年代的兩位女性角色。因為教授不願意打開中文字幕,我對電影的第一印象是畫面如詩、配樂旋律勾人:原來我的英文聽力這麼爛。為了之後的課堂討論,我跟班上同學相約到圖書館的多媒體室開啟中文字幕,也一個人看了幾次:什麼是人生?而我們該怎麼活著?這命題顛覆那年紀的我們。電影尾聲,吳爾芙受不了精神疾病的折磨,寫下給丈夫的離別信後,投河自盡,說了一段很美的話:(不過我查了,似乎是原著小說作者以吳爾芙口吻寫上的一段,非吳爾芙所言) Dear Leonard. To look life in the face. Always to look life in the face and to know it for what it is. At last

散文的虛實問題

多數書對第一人稱「我」字都避而不用,本書則會保留:這種「自我主義」,是本書有別於其他書的主要不同。我們常會忘了,無論說些什麼,其實都是第一人稱在發言。   ——梭羅《湖濱散記》 ● 「既然如此,那文學界在那邊『比較熱烈地』討論散文主體我要作者我,還是要真實虛構,真的……有點無聊。」 A希望我在文章開頭加上他這段話。有趣的是,這段話並非由他「說」出,是他在我面前「Line」我。沒人真用嘴巴說:「比較熱烈地」。 A是一名碩士畢業生,那是我夢寐以求的身分。在我的想像裡,碩士生會坐在圖書館蒐集資料,藉跟同學討論得到靈感,藉與教授會談得到建議,最後絞盡腦汁,苦盡甘來的寫成一篇前瞻且充滿洞見的論文。我曾經帶著如此幻想,打探A的碩士生活。A只說,心有明確研究主題的人,不適合唸研究所,會很痛苦。言下之意,更多研究生著手教授有興趣的題目。一句話抹煞我的浪漫。轉念想想,教授面對升等、授課、少子化的壓力,